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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光撰稿人 | 南野文
邪典电影老饕。
好久不见，杜sir。
由他牵头七大导演拍摄的电影《七人乐队》久经波折，如今终于上映。作为一部短片合集，导演们交出的作品水平自当会被比较一番。杜琪峯执导的单元《遍地黄金》几乎无争议地获得一致好评，这样的结果似乎也不意外。
「导演的诞生」第六期，聊杜琪峯。
导演的诞生
杜琪峯
高光时刻
/ 2000年，凭《枪火》同时拿下金像和金马的最佳导演。
/ 2005年，《黑社会》亮相戛纳，并获得金棕榈大奖提名。
/ 他所引领的“银河映像”，掀起新世纪港片的全新潮流。
作品关键词
关键词一：复杂的黑色
和绝大多数香港类型片不同的是，杜琪峯的不少枪战片，都在强调“黑色”这一标签。新加坡学者张建德更是在《杜琪峯与香港动作电影》中，将杜琪峯的电影称为“九龙黑色电影”。
这种“黑色”，首先体现在视觉和美学层面上。
在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《枪火》中，就已经开始实践自己日后的这一美学风格。
废弃厂房的内外，几位主角和杀手的对决戏份中，夜晚的低亮度照明让双方之间的枪战更具神秘感。
到了2003年的《PTU》里，由于整个摄制团队细心打磨，耗费近三年，所以这里的夜戏更为精致讲究。
白中带有幽蓝色的光源，以及大量顶灯打光的效果，让人物的面孔始终处于明暗之间。
即使是在气氛较为轻快的《柔道龙虎榜》里，这一大量夜间戏份所产生的黑色质感，同样并不少见。
杜琪峯用黑色实现了一种简约的美学风格，让主角们在大片黑色的场景中变得更为突出。这一点和香港电影向来给人的嘈杂气息和拥堵观感，差异巨大。
当然，这种黑色不单单体现在影片的场景色调上，同样也体现在其电影中角色的性格站位上。
《PTU》中，机动部队的几名警察，为了帮同事寻枪，不惜动用各种手段从黑社会成员口中撬出消息。
《神探》中，林家栋和安志杰饰演的警察，同样有着复杂难辨的道德秉性，多重人格的高能设定，与其说是为了营造悬疑感，不如说是在展现人性中不为人知的腌臜面向。
杜琪峯通过美学层面的“黑色调度”，完美匹配了角色性格上的“黑色维度”。
所以，他的电影看似在泾渭分明的黑白两道（黑社会和警察）之间讲述故事，实则却在不断呈现个体内心的明暗转变。
关键词二：静止的秩序
和同样聚焦于警匪动作题材的吴宇森、林岭东不同，杜琪峯并不热忱于展现角色在拥挤街道上的混战，抑或是饭店包厢里的厮杀。
那些血浆喷洒的夸张效果，以及痛感强烈的身体对抗，并不是他的趣味所在。
他更喜欢营造出一种静止的秩序感，让人物在有限的空间内产生联系。
《枪火》中商场火拼的那场戏份里，中远景镜头里的两方势力相互开枪，但都极为克制地站在墙柱这样的掩体旁。除了一些缓慢的推拉镜头，杜琪峯更依赖于用固定长镜头对场景进行捕捉。
同样的静止感，还出现在《PTU》中，几位主角煞有介事地依次上楼，高度警惕，以及影片高潮部分，几方势力不期而遇，在几组对切画面后，发生了遭遇战。
但杜琪峯所营造的静止效果，并非塔可夫斯基电影中的诗意，也非侯孝贤影像中的还原时间，而是一种蓄势待发，千钧一发，通过紧张感的不断加码。
你会发现这些警察和黑道分子的内部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秩序感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，每个人又都各怀鬼胎。
在他的电影中，最集大成者的便是两部《黑社会》。
被香港影人说烂的黑道题材，在杜琪峯的这两部影片中变成了一个充满秩序感的组织。
和联胜不是小打小闹的“字头”，而是有着悠远历史和严肃规矩的帮派。“静止”的体面派头，被杜琪峯熟稔地抟成“秩序”二字，而不再需要形式上的刻意营造。
所以，我们在看他的电影时，能够感受到一种堪比武侠世界里的江湖气，在这里，需要遵守静止蓄势的职责站位，也需要谨奉人情世故里的无奈法则。
关键词三：浪漫的闲笔
以上两个关键词，并非就能佐证杜琪峯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派导演。
恰恰相反，在他的电影里总会留有疏阔的气口，这或许是他最与众不同的地方。
《枪火》中，阿鬼一帮人在老大的办公室门口闲来无事，相互踢起纸球；《柔道龙虎榜》，三位主角叠起罗汉，只为拿到挂在树上的红气球；气氛万分紧张的《大事件》里，两派匪徒的老大却饶有兴致，一起做了几道家常菜。
乍一看，这些情节和几部影片的叙事主线并没有太大关系，但是杜琪峯却总会留下足量的篇幅，将这些闲笔散画点缀地浪漫至极。
他的浪漫并不是男女爱情中的山盟海誓，而是一种对人情人性在返璞归真时的如实描绘。
最具对比感的一点，便是前段时间上映的韦家辉执导的《神探大战》，与2007年由杜琪峯和韦家辉联合执导的《神探》之间的差距。
两者在叙事层面的娴熟与否，节奏变化的熨帖如何，暂且不论，仅看在闲笔上是否有心，是否有趣，便高下立判。
《神探》中，尚有神探用摩托车载着妻子肆意兜风，而到了《神探大战》里，巴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急吼吼的情节转变上。
如果说“复杂的黑色”和“静止的秩序”，姑且能看出杜琪峯高超的匠人手法，那么，只有这些“浪漫的闲笔”，才是他之所以成为杰出导演的秘密。
因为，这不仅是在考验一个导演的勇气和判断力，更在展露这位导演是否具有灵气、是否可以跳脱电影本身的悟性。
匠人导演的沉浮
如果将杜琪峯置于香港电影导演的图谱中，你会发现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。
那便是九龙城寨出身的他，既不同于吴宇森、林岭东这类从片场起步的导演，也不同于许鞍华、张婉婷这类有着留学背景的导演。
前者更加注重香港电影的本土意识，承继的是商业类型片里的娱乐烟火气；而后者强调的香港社会的人文关怀，即使也在类型片的框架中表情达意，但他们对艺术片有着先天的感知力。
杜琪峯虽同样在电视剧的片场摸爬滚打多年，但在1994年经过一年的“悟道”之后，他方对电影艺术有着更为本质的体认。
从《无味神探》开始，他一步步用特立独行的作品，不断描绘自己脑海中另类的江湖世界。
杜琪峯的独特之处正在于，他既是一个老派的港片导演，但同时又靠着本能的领悟力，在影像层面开辟出了一片全新地界。
在他从新世纪之交创作的一系列电影中，你能看到他对于香港本土社会的热爱。
《PTU》中对“中国冰室”的细节展现，或是基于天星小轮被彻底停用而拍摄的《文雀》，如今又带着充斥胶片情怀的《七人乐队》重新与观众见面。
他是一个港片世界里的“反骨仔”，用桀骜不驯的电影语言，革新上个世纪为人熟悉的动作片、警匪片和黑帮片。
同时率领着“银河映像”的一众兄弟、徒弟，创作出2000年后港片版图中最为耀眼的部分。
前段时间，在金像奖上极受追捧的《智齿》一片，其导演郑保瑞和编剧欧健儿，便师出杜琪峯。
如今，这位年近七旬的影坛大佬，依然在影坛活跃，培养更年轻的港片影人，或许下一个游乃海、郑保瑞，就在路上。
关于杜琪峯的10件小事
01 杜琪峯接触电影非常早，他的父亲是旺角东乐戏院的清洁工，所以在童年时期，他就有不少看电影的机会。
02 相比于大多数在片场摸爬滚打的香港电影人，杜琪峯24岁时便受好友刘松仁的邀请，拍摄处女作《碧水寒山夺命金》。但他深感实力不足，又修炼了7年，才再次执导第二部电影《开心鬼撞鬼》。
处女作女主角是青涩的红姑
03 杜琪峯的师父是王晶的父亲——王天林，后者作为香港电影界的泰山北斗，曾带出过林岭东、林德禄等导演徒弟，更捧红了郑少秋、周润发和刘德华等巨星。
如今家喻户晓的83版《射雕英雄传》，便是王天林和杜琪峯这对师徒的联袂之作。
年轻的杜sir在《射雕》片场
04 TVB一姐汪明荃，早年间在王天林手下拍过不少剧集，和比她小几岁的杜琪峯成日拌嘴，而且这一拌就是几十年。
2006年因为汪阿姐的一次公开发言，杜琪峯还嘲讽她“再说下去，就要阻止地球旋转了”。
05 1992年的《审死官》虽然令杜琪峯和周星驰名利双收，但翌年的《济公》却让三度合作的两人分道扬镳。
杜琪峯曾说，拍这部戏的时候，他（周星驰）好像完全不需要我这个导演。也正因如此，杜琪峯随后还花了一年的时间来反思自己的风格。
06 银河映像初成立时，经济状况非常糟糕，杜琪峯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，自己只能每晚睡在公司的帆布床上。
后来银河映像开始拍摄大量商业爱情片，其中刘德华和郑秀文主演的《孤男寡女》成为当年的香港本土票冠。
07 虽然我们现在将《枪火》视为杜琪峯的代表作，但当时制作时，他的财务状况濒临崩溃，只得将公司所有的250万港元拿出来，才勉强凑出了84分钟的时长。片中有辆被撞坏的道具车还是任达华的。
08 《PTU》一片据说是杜琪峯为任达华量身定做的，因为当年拍摄《枪火》时，摄制组遭到了黑社会的勒索，是任达华出面联系在飞虎队高层的哥哥任达荣，才摆平了此事。
09 拍摄《放逐》时，杜琪峯完全没有剧本，一切从“零”开始，他想让大家彻底“放逐”灵魂。每天拍完后，他便回家彻底放松。等到第二天拍摄时，走到哪里他便拍到哪里，有种“游戏人间”的感觉。
10 杜琪峯、徐克、林岭东三人相识于电视台供职期间，因志同道合成为多年好友。2007年，三位导演联手执导的《铁三角》上映，并于戛纳展映。
《铁三角》的创意被沿用至今年上映的《七人乐队》中，徐克、林岭东义无反顾地加入杜琪峯提议的“致敬胶片”计划中，没想到林岭东在拍完本片没多久后，遗憾离世。
“铁三角”和《七人乐队》导演的珍贵同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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